梨花满地（后妃传蔺羽篇番外）（其二）
樽前金玉
蔺晨再次见到杨芙羽的时候，是在金陵城郊的紫金观。
金陵城外，有丘，名紫金。
此处相传为上清祖师杨曦道场，小丘低矮，却因由仙道之气而名状为山。
期间一道观，依山势而上，因地得名紫金观，终日香火不绝。
江湖人皆道琅琊阁掌事的少阁主蔺晨是个浪子，青山秀水，美女佳人，一个不少沾碰；
世间人皆知琅琊阁解百事，上询天意，下答百问，做的是解人迷惑，只进不出的好买卖。
可，古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理，便知这浪子虽乘风破浪而去，也终有卸帆抵岸之期；
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是买卖，有利可图，又哪有分毫不亏的可能。
彼时正是九月头，桂花刚落，溢得满山飘香；
加之蔺少阁主嘴中品着金陵城中糕团圣手满庭芳亲制的桂花糕，一手上掂着刚从昆仑山骗来的前朝晋阳公主李明达亲书的飞白体扇面，令一手提着贵州新进贡的礼泉美酒。
秋日胜春朝，一时得意，看尽长安花。
美味，至宝与佳酿，孤芳自赏难免可惜，自然是要找妙人一起来品玩方才有趣。
而这金陵城中，知己不过两三。
苏哲刚得一女，此时找他，不合时宜。
蔺少阁主掐指一算，算来算去，也只有紫金山上，紫金观中的东篱道人，堪堪算得上是个明白人。
只是在紫金观这缭绕的云雾香火间，明白人没见到，先入眼的是个如自己一样的俗世愚人。
再相逢，她还是那样的冷淡与梳理。
青翠古柏之下，青石一案，青瓷茶杯一只，翡翠珠钗一支，青色道袍一人。
蔺晨来时动静极大，而朦胧如幻境背后的那个人依然如初见般未曾注意到他。
又或者说，她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只是不愿意去关心，恍如他只是和那古柏，石案，茶杯，珠钗，道袍一般的死物，不能激起她心底的一丝波澜。
青葱玉指把玩着那只茶杯，明明粗鄙的青瓷在她手中竟平添了几分贵气，随意地转动，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的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蔺晨的方向，好像在看他，又分明不是在看他。
她一头乌发高高盘起成髻，一根翡翠钗子插在正中，一丝不苟；
身上一件青色道袍，粗棉质地；
富贵而清贫。
他鬓发凌乱，无冠无冕，后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背；
冰蓝色的丝面长衫，腰间一件汉玉做镶的束带；
规矩而又不羁。
世间又这样一种感觉叫做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世间也有这样的两类人，一种人，叫做天涯沦落人。
蔺晨皱了皱眉，面上凝重，再无往日潇洒神色。
他确实知道杨芙羽受礼部老臣重压，欲出宫而不得，只得先带发修行于紫金山，却不想她是这等子模样——他以为她的意愿是出于对萧景琰这段刚开始便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的放下，殊不知，或许，她在逃避，她所思所想所愿之地无非是一个没有萧景琰，没有穆霓凰，没有这双璧人恩爱异常，夫唱妇随的地方罢了。
他只说自己无拘无束半生，偏有对于昆仑雪冷的女君有那么些诉不尽的执念，因而年过而立不曾娶妻。
却不曾想过，这世间人的执念之深竟到了可以牺牲自己成全爱人这种类似于家国情怀的境地，而当这人，还是个美人，一切就更不好解释了。
“杨娘子，清茶无趣，我这里有美酒一潭，可愿分饮？”声音隐藏在泥罐敲击石案之中。
未等杨芙羽回答，蔺晨已然拿了她手边的茶杯去泼，而后将那小小杯盏斟满。
一分不撒。
杨芙羽挑眉，眸中半是不解半是了然；
她盯着蔺晨，蔺晨也直视着她，浸在她的眸光里，不在是探寻，而是舔舐。
尊前拟把归期说，金风玉露一相逢，又何怕纵使相逢应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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