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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梦到西洲(十一)(整合修改版)

Chapter 11
人世望着他

转眼不过月余,转眼竟是月余。

元华十七年的春来的晚,历大梁开国以来之最。
真不知该说是景谅人心,还是天降征兆以警世人。
前一点,护国侯虎贲将军列战英亲领秘旨远赴献州办差,来回不过月余,今日回朝正等在养居殿偏殿待召;
后一点,一月之间,梁帝萧景瑜沉疴深重,昏昏然间几近不省人事。

养居殿里,改了几十年清冷的习惯,只不过几月,宫人手脚利索,依然习惯了新规,殿内每日地龙盛开,炭火不绝,二月里竟似六月天。

纵如此,坐在养居殿正殿之上的穆霓凰还是拉了拉身上的短毛狐裘。
不是因着冷,那动作好似只是下意识的,只是想让自己的身体多一层依靠,想让自己的心多一点遮掩。

她看着殿下列战英的嘴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进他在讲些什么。

一个月,萧景瑜清醒的时间却超不过一个钟。
梦中呓语,更让她渡日如年。
记忆到了荆州一战,景琰身死。
再往下,他没再开口,她也不敢再听。

好像多少年捂的严实的伤口,突然被人整个拨开,血肉模糊。
有很多时候,人们知道真相却不愿意相信真相,不乐意接受真相,只想一心活在自己编织的象牙塔中。
长长久久的沙场磨砺,穆霓凰以为自己绝非此道中人,却何尝想过否定这个想法本就早已沦为此中之人。

她有些倦怠地支起右臂,撑起千斤之重的头颅。

殿下人的口突然闭上了,穆霓凰一愣,飘忽的眼神砸在列战英身上,鼻音浓重地开了口,“怎么?可有什么纰漏?”

列战英亦是一怔,他皱了皱眉,倏尔间明白,他之前所言甚多,怕是坐上人并未入耳,只得再次重复,“并未有何纰漏。敌军疲敝,且圣上多年有意削其实力,因而此战颇为顺畅。只是。。。只是。。。臣斗胆,未曾请旨于皇上娘娘,仅遵太子之言,亦斩杀其妻子儿女。”

更漏响,晨时还晴着的天气,刚过晌午又阴沉了下来。

窗外的风透过缝隙钻进来,从穆霓凰的脚趾爬上她的眼睛。
眼上一酸,她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作为穆霓凰自己,此举甚是有昧良知,有碍观瞻。
但她同时也清楚地明白,作为大梁的皇后,对待世有旧仇,野心勃勃的一方藩主,没有什么比斩草除根更有效又安全的方法了。

穆霓凰突然间很庆幸萧余的性子像萧景瑜而非自己。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乃是君王大忌。

“战英。。。”

列战英跪了半晌,迟迟不敢抬头,此时得唤,亦不敢直视昔年旧友,只慢慢直了身子,以示恭谨,“臣在。”

“。。。无事,你跪安吧。”穆霓凰沉默些许,终是摆了摆手,退了列战英下去。

她看着列战英已经有些蹒跚的背影,一行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他们都老了,他不再是那个算计人心,大权在握的晋王,她不再是驰骋疆场,雄霸一方的郡主,他也不再是那个率兵五百,千里勤王的少年将军。

人世多年,有些事情不是变了,而是时间掠过,早已不复当初了。

刚刚那一瞬,穆霓凰心中一动,要将萧景瑜的病情讲与列战英,以舒心头沉郁。
十几年如一日的忠心耿耿,从小到大的经年情谊,无疑,他本该是穆霓凰和萧景瑜最坚实的支撑,最信任的朋友。
奈何,与此同时,他也是权臣,又是外戚,这是君权下最忌讳的两个词,不幸,他个个均沾。

一朝天子一朝臣,为了萧余,也为了列战英,穆霓凰不能说,因为她实在承受不住这二人当中任何一人的背叛。

深深叹了口气,她整个人几乎是瘫倒在了养居殿那高高的鎏金椅上,雕龙画凤的扶手上,是她一双素白的手。
这双手曾拿过枪,拎过笔,沾过别人的血,也染过自己的血,可奇怪地是,她却从没觉得它脏。

而今日,她却再没有那么厌恶这双白净却满是污痕的手。
穆霓凰恍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所谓公义,不过是仗着爱之一字,对爱人的伤害,对朋友的欺瞒,对亲人的残忍。

有些事她不做,不是因为她做不出,实在是因为她没有被逼无奈到必须要做出的地步。
献王一事,她心中早有打算,就算这次萧余不说,列战英不杀他的世子家人,过段时间她也会找旁人来料理。
诚然,萧余像萧景瑜,但他更像她穆霓凰,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萧余会把自己的狠戾表达出来付出行动,而她更多地则是在心中默默地想,不到临界,绝不出手。

养居殿窗门四合,死水般无一丝波澜。

穆霓凰略掩双眸,敛息静思,竟在合该满是炭火气味的大殿中嗅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幽然香气。

她身型一僵,却没有迅速睁开眼,盖因脑中早有一副迎春花开图幅显现而出。

那是她们都还青春年少的岁月里,迎春海棠并放的盛景,原来总觉得日子那样长,那样悠远,可只一瞬,爱恨一息之间,他们已到了垂暮之年。

浮生一梦。

这一梦,穆霓凰睡了半日,梦了半生。
梦里她与萧景瑜少年相知,相守一生。
江南烟雨,塞上牛羊。

然大梦先觉。
纵然梦境褪去,早复清明,有感因苍老而不时咳喘的瑞王正坐在榻侧不远的位置,穆霓凰依然紧紧地抓住锦被的一角,不愿一瞥这现世疾苦。

“天降祥瑞于大梁,可于娘娘而言,不过一祸事。”

她不知闭目养神几许,听得瑞王沉重开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瑞王离朝多年,不问朝野,如今却终是忍不住戳穿她假寐的幻象,沉重开口,所为之事必不是小事,而纵观其时,能够被称之为大事的怕只有那一人的生死。

穆霓凰的眼睑极薄,阂眸有感血液流动其上,听起来那般虚无,而感觉上却再无更真实,她心知躲不过,只得徐徐开口“瑞王叔不必宽慰于我,今时今日,我早知天命何如,便不必扯上些什么纳福祥瑞之说。”

她声音凌然,不动如山,可细细听来,又显得过分冷静,不过强弩之末。

“非也非也。老臣此次之言,非关皇上圣体,而是娘娘的凤体。。。”

正红色的帐,百子千孙的暗纹,穆霓凰在听到萧景瑜名字的那一刻,倏地睁大了眼睛,一口气缓缓舒出来,不知何时,她竟会这样紧张他的生死。

“娘娘已有了月余的身孕。”瑞王看着一滴泪从这王朝最尊的女人鬓边划过,话到嘴边打了个旋儿却不想再给这夫妻俩任何回旋的余地。

相爱相杀,瑞王有时候会偷偷地想,萧景瑜这一病或许是他这一生当中最大的幸运,再无兄弟相争,再无社稷牵绊,有的只是两情相悦,两情缱绻的爱人相伴,纵使这一切,他或许并不知晓。

可得知自己深爱多年的人,也深爱着自己,就算这时候晚了些,莫不也是幸福的?

因此,即使早知这孩子永远不可能有机会来到这人世间睁眼看一看自己的爹娘,即使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拿准穆霓凰对于自己和萧景瑜的孩子的态度,他还是选择了赌一把,给他们夫妻二人留下一段可以享受的回忆,一点为爱孕育的感觉。

瑞王的眼睛暗淡了下去,又重新明亮起来,继而恢复常态,再看不出喜怒,只静听穆霓凰轻哼一声应承下来,“嗯“。
没有惊喜,没有讶异甚至连目光都没偏一下,只有左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温柔的,和缓的抚摸着。

“老臣以为,以娘娘现在的身子,实在是不适合。。。”他低下头,说着他最不乐意提起可又不得不阐述清楚的事实。

“我欠他的,老天终究还是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做些补偿。”她声音里透着些许地疲惫,但更多的,是释然与欣慰。

“可娘娘。。。”瑞王轻声一叹,不想正被穆霓凰抓住这个空档,夺了他继续开口的机会,“阿璞。”她转过头,对着榻边满面懵然的他吐出两个字,“我翻过他的书贴,他给我们在长乐之后的孩子取名为璞。这个孩子,这么安静,会是她父皇求了很久的小公主。”

瑞王口齿微张,怔愣半晌,捋了捋颌下的胡子,沉默良久。
这孩子月份太小,探不出性别。
以萧景瑜现下状况,强撑月余已是极限,又怎么可能等到五六月份穆霓凰孕事稳固呢?
若是个公主,则万事无妨;
可若是个皇子,恐风雨欲来,祸事无穷。

瑞王思索艰深,终于是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可以让一个母亲放弃一个她或许期待已久的孩子,只得重重点头保誓,“老臣定当尽心竭力,誓保小公主安康。”

穆霓凰回应着点点头,没再言语。

瑞王也适时地没有开口,只暗暗思量着元华朝的皇子公主们的名讳,未几,不得不叹本朝梁帝心思深远。


余者,不知是实在多余还是后者有福;

瑾者,美玉也,怀瑾握瑜,终不可得;
玉碎斑驳,愿长乐可非未央;

唯璞者,掩于玉,待时而成璋。

风月一事,瑞王虽参不透;
可父子之情与夫妻之爱息息相关,他又怎会不明?

瑞王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事到如今,一个生死未卜,一个神灵已散;
唯一可维系的,可确定的只有那么一团小小的,还没有成型的肉。

纵使天命难违,到底要拼死一试。
这么想的,不止穆霓凰,也不止他这个活得太长的瑞王,希望还有旁的什么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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