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辔（靖凰）Chapter 27
Chapter 27
转眼间，已是夏日炎炎。
翠微宫的满池红莲抽了节，打了骨朵，含苞待放下隐藏的是生机勃勃。
贵妃柳氏还像那年那月般闲坐观鱼，高兴了丢些吃食，不高兴了就默默无言一坐一午。
她原先觉得那样长的夜，终是在一睁眼一闭眼的梦魇中一点点的走过；
她起初觉得那样冷的日子，也在对那孩子的无限愧疚中焚香礼佛，多了些热气。
“娘娘，回去吧。日头大了。”杏儿没了，说话的是比她年长几岁的家生丫鬟季儿。
她看着自家原先蕙质兰心的小姐成了今日人不人鬼不鬼，一月也说不了几句话的深宫怨妇，颇为不忍，“娘娘，咱们要为小皇子争一口气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不是？”
“争？”柳贵妃哑着嗓子，似是好几天都不曾开口了，“争什么？季儿，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没有争过。我下了狠心想要让皇后全无子息可依，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是一个。。。是一个已经成了形却被自己亲生母亲误毒而死的孩子。”她素指纤纤，未染蔻丹，紧紧地抓在香楠的栏杆上。
两行清泪落下，柳贵妃看着满池的业火红莲，记起那一日，满眼的血红，她既疼又怕，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间她仿佛看到皇帝与皇后，玄衣红袍相并而立，皇后在前，皇帝在后。
那铁马金戈十数年的皇后一只手被皇帝紧紧拉住，另一只手却在掖她的被角，那样柔和与温暖的画面，她不忍再去看，只得强迫自己再慢慢睡去。
老人总说，一瞬之念最是真实。
事后，她没再去想过皇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心加害于她，也没有思量过皇后那天对于她的关心是出于真心还是只是假意在皇上面前做戏。
因为她心中已经明白，当那二人并肩而立，毫无尊卑概念而只是平常爱人般，自己就已经输了个彻底。
她不是输给他们相识的时间，不是输给他们远高于她的地位，而是输给了他们之间的爱意，输给了她自己从小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女则女巡。
细细想来，说到底不过是她不懂他，“后宫有太后娘娘坐镇，我赢不了；前朝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得到的却是堂哥辞朝还家堂嫂被休弃的结果。事已至此，不必多言。”她摆摆手，语气中有说不出的疲惫。
“娘娘总是这么善良，从小就喜欢把责任全览给自己。要奴婢说，还不是皇上过于薄情了！”季儿见自家小姐越来越颓废，着急道，“那时小姐还小怕是还记不得。仁靖皇后死的时候，那可是一尸两命，宝璟太子也只是御医随口胡诌的男胎。从未出生过的胎儿，谁晓得是男是女。可到了咱们陛下那就成了实打实的龙子凤孙了。再看看咱们小皇子，同是翠微宫出来的，咱们连个皇次子的名号都没有。还不是有些人。。。”
乒乒乓乓的嘈杂之声打断了季儿想要再向下说的话，她惊恐地看着满地的碎瓷以及柳贵妃那断了一根小指甲正在向下淌血的右手，一时间惊讶地竟都忘了求饶。
在她的记忆中，小姐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从未与人红过脸，生这么大的气倒还是第一次。
“宝璟太子？你倒还敢和我说宝璟太子？”季儿的一番话再一次戳到了她的痛处，那满园的荷花，那夏日从无蛙鸣的“静”，像是无数细小的虫蚁无时无刻不在啃咬着她的心，“宝璟太子有没有生出来我不知道。只是那孩子的金册玉碟可是先帝亲笔御书。你这话出了这翠微宫再说一遍别人说的可不是你季儿污蔑先皇大不敬，那戳的可是我的脊梁骨！”她字字句句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自己去掖庭领罪！二十个板子，一板都不能少！下次再不长记性胡乱说话，自己吊死去不必再来见我了！”
这话说的极重，甚至可以说是她柳氏至今为止说过最不积阴鸷的话了，几时，她竟叫人去死？
她长叹一声，重重地扶了额头。
烈日照在她年轻的脸上，趁着满池的新荷，到底失了活力，好似枯槁般行将就木。
那一个又一个的故人，是他萧景琰过不去的沟沟坎坎又何尝不是她心上的一道墙。
活人，她既明白争不过，那为何还要去做那无用功。
死人，再争再抢，已是黄土白骨，又有何意义？
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
其实不争，又何尝不是最好的争。
她争的，再也不是那一呼百应的后权，不是那宠冠六宫的名头。
她争的，是柳氏一族的平安无虞，是自己和庭华的悠闲岁月。
如此，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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